写给刚刚诞生的孩子
这篇文章是三个月前动笔的，原标题是《写给即将诞生的孩子》。由于我患有严重拖延症，直到上周孩子降生，此文依然没有写完。今天我咬紧牙关把它写完。
很多朋友对我这个老光棍突然结婚生子表示惊讶，其实他们并不了解情况，我虽然没有孩子，但我比一般人更关注此事，还曾写过长篇文章探讨，有兴趣请搜《和大学生朋友们谈婚姻和家庭制度的未来》。
这个孩子是计划外的产物。去年12月当我女朋友确认怀孕之后，我们花了一个星期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：把孩子生下来。这个决定代价沉重，我们正在步入正轨的影像工作室被迫暂停，我的写作计划将大受影响，环球骑行纪录片计划也被迫推迟到不知道哪一年。至于抚养一个孩子要花的精力和钱财，不消说大家都是一样的。时至今日我有时依然不能平静，这里就和大家分享一下我的迷思。
（一） 活着
人生茫茫，意义何在？有人说活着本身就是人生的意义。但活着就意味着必须繁衍后代，不然过几十年都死光，再也没有活着的人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，不要孩子的人相当自私，他们只顾自己活着，不考虑未来，缺乏责任感。
如果父母们当初都不想要孩子，也就不会有我们。大家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享受了上一辈人恩泽，我们有责任和义务把这种恩泽接力相传。
孩子在微观上是个人和家庭的未来，在宏观上则是人类的未来。生育是所有活物的天性。终身不要孩子是反人类行为。（不过凡事都有例外，释迦摩尼就抛弃了老婆孩子和家庭，有人觉得佛祖反人类吗？如果是这样的话，那中国的和尚们岂不是反人类先锋队？）
也许有人说，这个世界也不差你那一个孩子。此话不假，但我在做每一个选择的时候都会思考一个问题：我的行为是否值得学习，是否值得推广？我当然可以不要孩子，但从全社会来看，这种行为显然不值得学习。生育这事，和大多数事情一样有着双重属性，它既是个人的，也是社会的。考虑到个人对社会的责任，我决定养一个孩子。
人生短暂，我们要用尽量短暂的人生去经历尽可能多的事。养一个孩子，这么有意义的事都不去经历一次，相当遗憾。养一个孩子绝对比养一只狗有意义N倍。养狗还那么多人为之疯狂呢。
一般人很难描述养孩子带来的快乐。老舍曾经写道，光是那小家伙伸出一根胖胖的手指头就能让人乐半天。我的孩子刚出生，这几天比较闹，比如昨晚他又只让我睡了三个小时，全家都要崩溃，但是早上看到他睁开了眼睛，像个外星小怪兽一样感受着周围的世界，偶尔咧开小嘴笑笑，那一刻我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了。上午我出门买菜，一想到这个小胖子，我走在路上都禁不住笑出声来。.
（二） 自由
人人生而自由，个人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，包括是否要孩子。
独身和丁克群体的选择应该得到尊重，就像同性恋和少数民族的权利应该得到尊重一样。这个世界因为多样性才可爱。多数人的选择和少数人的自由完全可以并存。一辈子不想要孩子的人总是少数，我个人估计应该不到总人口的10%，整个社会出现种族延续的危机的可能性并不大。
个人不想生育，但种族延续需要生育。或者反过来，个人想生，但是整个社会已经处于人口爆炸状态，当个人自由和社会责任出现冲突的时候应该怎么办？我的观点，微观上来说个人自由很重要，但是宏观上人类的延续更为重要。
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自由。人口是决定国家和人类生存的最大内生变量，如果出现人口骤增骤减的情况，就会危害社会的发展乃至人类的生存，此时作为管理者的政府就要对其实行调节，必要时采取强制手段，中国的计划生育就是一例。
我的儿子杨小修，出生第一天，重七斤四两
（三） 毒瘤
不生孩子，看似对社会不负责，但是从人类社会现阶段的情况来看，恰是一种负责任的行为，尤其是在中国这样一个人满为患的国家。在最近的一百多年里，由于工业化和医疗水平的进步，全球人口出现了爆炸式增长，从不到十亿增长到超过七十亿。任何一个物种在短时间内数量暴涨，都是环境和其他物种的灾难。你能想象小区里老鼠突然多了十倍的情形吗？
这么多人挤在地球上，大家都感觉不好了。还记得五一和国庆假期游人成灾的情形吗？地球已经不堪重负，凡是勉强能住人的地方都挤满了，暴增的人口严重破坏了环境，大中型动植物的灭绝速度超过了地球史上任何一次生物大灭绝。不夸张地说，人类已经成了地球和其他物种的毒瘤。
我个人觉得，全球人口保持在十亿，中国人口保持在两亿，大家的生活就会变得比较美好。为了达到这个目标，需要大家共同节制生育。我以前一直理直气壮地不生孩子，恩，我这是牺牲自己，为他人打造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。
（三）2.08
人口的骤升骤降都是不好的，较好的情况是花两百年左右，让全球人口慢慢下降，从七十亿重归十亿这个关口。这只是我的个人期望，各国的人口情况和政策迥异。
我记得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在国庆讲话中说过，一对夫妇平均要生育2.08个孩子才能保证全国人口不下降。这个算术很简单，夫妇两个人死了，得留下两个孩子才行，那0.08个是预防有孩子在18岁之前意外死亡。新加坡和很多欧美国家一样，夫妇平均生育率已经低于1.6，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，长此以往，国将不国，所以新加坡政府鼓励生育，多生有奖。
在中国，情况则完全相反。1949年新中国成立的时候，全国人口为4.5亿。由于政府在1950和1960年代实行了错误的人口政策，片面鼓励生育，到了1980年代初，大家突然发现再这么生下去，国将不国，没几年就会要突破15亿关口。人口决策的严重失误，建国后第一代领导人尤其是毛泽东同志负有主要责任。
面对上一代领导人留下的这个人口烂摊子，邓小平决定急刹车，强制节育，一对夫妇只准生一个孩子。这样做乃是被逼无奈，但是也相应发生了很多流血悲剧。计划生育强制执行了三十多年，现在的中国又被笼罩在老年社会的阴影里。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。
（四） 重负
养一个孩子要花很多钱，然而这还在其次，对我来说最不堪重负的是这个孩子将要耗费的精力和时间。
如果我是那种每天打麻将度日的人，有一个孩子可忙是好事。然而我是一个摄影师和作家，还客串纪录片创作。有人说这个孩子将带给我更多创作源泉，但即便没有这个孩子，我的工作计划都排到数年之后了。
对于生孩子这种人人都会的事情，我基本上没啥热情。我最想干的是那种只有我才能做的事，它的最终产品极具个人特色，不可复制。从这个角度来说，艺术才是我的最爱。我想集中精力进行艺术创作，谁能帮我节约时间，谁就是我最大的恩人。从这个角度来说，孩子显然是个累赘。
可能令人沮丧的是，我花了无数的时间、精力和钱，最后这个孩子依然没啥突出之处，终身以麻将或广场舞为乐。如果出现这种情况，我更应该以自己的艺术创作为首要考虑。一个艺术家的价值在于他创作了多少作品，而不是看他养了几个孩子。
出生第三天的杨小修
（五） 期望
我对这个孩子并没有多大期望，因为我从不把自己的事业寄托在孩子身上。孩子并不属于我，他像一个精灵，偶尔经由我们来到人间，长大后自有他的世界。
如果一定要说期望，那就是希望他身体健康，为人正派，不干偷鸡摸狗之类的事。至于他长大了干啥都行。教育方面，我从来不怕他输在起跑线上。我自己是乡下泥地里长大的，小时候没见过幼儿园是啥样，小学启蒙是在村里的破学校，没上过任何补习班，现在也活得挺好的。
我后来也曾去外国名校镀金，但现在依然一事无成。读书这事，我觉得识字了就行，我自己无论是摄影、写作还是导演，全是自学的。所以我在读书方面对孩子没啥期望，只希望他把字认全。实在认字不全也没事，禅宗六祖慧能就是个文盲。一个人读书多少与他最终的贡献没啥关系。一个人如果本质被教坏了，那读书只有一个结果：知识越多越反动。
（六）一年
昨天是我爸爸去世一周年。当他还在世的时候，尤其是他中风之后的那十多年，每次他见我都要骂：无家无业，不忠不孝，别在我面前晃，滚。虽然我爸爸有时脑袋已经糊涂了，但他这几句话还是基本准确的，我确实四十多岁了还无家无小。我也确实没啥事业，连个副教授都混不到，最后去管理图书。至于我业余从事的所谓艺术创作，在他看来都是歪门邪道，狗屎不如。他说的也基本没错，我顶多算是一个二流摄影师三流作家吧。
如果我爸爸能坚持多活一年，今天他就能看到这个可爱的小孙子，他就不能再说我无家了。至于无业，目前依然遗憾。我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，在十年、二十年之后，某一天我能托梦告诉父亲：爸爸，我有家了，还有了一点业。
杨飞，
2015/8/26，长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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